1982年,尼克松二度来杭。
当时全程参与接待、负责编写尼克松简报的省外办工作人员陆和森称,在杭州的21小时,尼克松先生送给杭州一棵红杉树,还点赞过杭州小吃核桃糖。
A
小屋内的“谍战片”
“周总理指示,要求给美国总统尼克松做核桃糖,不得延误,立刻动手。”
杜雪根接到这个指示是在1972年的2月,毫无征兆,令出突然。他作为利民食品厂技术和政治最过硬的业务能手之一,被上级选中,为大洋彼岸的贵客制作点心。
从清泰街上的糕点小作坊的学徒工做起,直至担任利民食品厂的车间主任、中式糕点组长,杜雪根早已在面粉堆里见惯江湖世面。不过,他虽自信胸有成竹,领导们却是相当紧张,唯恐有什么中间环节出了纰漏,让尼克松总统吃了不适,要开肠胃“扩大会议”(杭州方言,意指肠胃不适时咕咕乱响),那可是有辱家国门楣啊——说到底,杭州小吃里那么多花样经,单单挑了核桃糖这一味,也是觉着它须经高温烹调,断绝了细菌滋生的可能。
因了这份如履薄冰的谨小慎微,那次制作核桃糖的过程,俨然谍战片一般扣人心弦——
“当时,我们奉命躲在利民食品厂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,趁着月黑风高无人察觉,悄悄地做起来,边上还有一位市委派来的干部盯着,是监督我们的呢!”
雪根师傅如今已年届八旬,提起这段往事依然忍俊不禁,我从他闪烁的眼神里分明读懂了潜台词:“至于嘛,不就是个美国佬!”
B
花了多少真心实意的笨功夫
这份让美国总统点赞的核桃糖,制作起来真心费思量。就像一份妙极的情人节礼物,外人永远无法知道当事者花了多少真心实意的笨功夫——
山核桃不能是陈年的,需在水里煮到壳软了,用木榔头轻轻地敲,敲至壳肉分离,挑出品相完整的四分之一个核桃仁,辅以茴香、糖、盐等调味料,细心烘干,盛在铁锅中待用。
雪根师傅老实交代:其实核桃肉的加工环节,糕点师傅们不必操心,买来现货即可,关键在于糖浆的熬制。
锅中置少量的水,白糖要舍得放,用勺子不停地搅拌,直到水分蒸发掉大半,只剩琥珀般糖浆在锅里,涌动得越来越浓稠绵密。若不确定火候,可以执筷刮一记,在空中垂直,眼见那金黄浆液呈现慢镜头式的水滴下滑状,这浆就成了。
接着,勺起糖浆,画圆一般浇下,小心翻动核桃仁,让糖浆均匀覆盖在核桃表面,再放入各式模型中,冷凝后,即是酥脆香甜的核桃糖。
这款杭州味道的核桃糖,应该很对尼克松的口味。因为在美国,有一家食品公司,曾经雇佣了近500名食品科学家、认知心理学家和技术员,潜心研究:何种酥脆程度的薯片最受欢迎?他们采购了市面上的全部薯片,制作出一台咀嚼模拟器,用来测试嚼裂薯片时的力度。最后他们得出一个结论:最受市场欢迎的薯片会在每平方分米收到195克的压力时崩裂。而薯片与核桃,在口感上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。
1972年的杭州人民,还处于吃大锅饭的年代,不可能像美国人那样,在资本的驱动下,以如此科学的计算方式,对主观的美味体验进行精密的定义。
但,对唇舌感官体验的极致追求,一直是人类美食演进史的永恒主题;即便是在个体欲望被无限抑制的年代里,杭州老百姓也能吃到这份总统点心,无非是卖相不那么完整了,多为核桃仁碎粒。
我忍不住想象,这精灵剔透的核桃糖,由大鼻子尼克松吃起来,是怎样一副有趣情状?
上个世纪80年代,罗马尼亚有部电影叫《神秘的黄玫瑰》,名字香艳,故事却是类似佐罗除暴安良的侠义传奇,“黄玫瑰”乃是1848年的硬汉男主角,喜欢在打斗间隙,拎着葵花盘子,掰下几粒生瓜子,嚼吧嚼吧,“biu”一记吐飞了壳,不动声色再干掉几枚黑帮爪牙,气质玩世不恭、卓尔不群——做大事的男人吃起零嘴儿来,这画面居然混搭得有几分奇趣。
C
好味道不只在回忆里
可惜今朝,杭州没有人再这般为核桃糖费思量了。此味销声匿迹,只在故纸堆中寻,真个是醉里挑灯忆甜点,满满都是泪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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